乌克兰加入给北约带来的安全利益，与加入该联盟的风险相比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接纳乌克兰加入进北约将导致人们面临严峻的选择：要么与俄罗斯开战，造成毁灭性的后果，要么让步并贬低北约对整个联盟的安全保障。

2022年1月，在基辅独立广场飘扬的北约旗帜

随着乌克兰战争的推进，从乌克兰总统弗拉基米尔·泽连斯基，到美国前驻北约大使伊沃·达尔德等政策制定者和专家们，正在推动北约在冲突结束后向乌克兰提供如同法国总统马克龙所说的那条 "加入之路"。

(资料图)

这不仅仅是政治作秀。乌克兰的入盟愿望现在将成为下周在维尔纽斯举行的北约峰会上辩论的核心话题，正如乌克兰前国防部长安德烈·扎戈罗德纽克（参考我们之前发的文章为了保护整个欧洲，必须让乌克兰现在就加入北约）最近在《Foreign Affairs》上所写的那样，乌克兰认为它“应该受到北约的欢迎和拥抱”，而这个问题的解决方式将对美国、欧洲和其他地区产生严重后果。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再高不过了，北约成员资格包含了盟国为彼此战斗和牺牲的承诺。部分原因就在于此，其成员在整个冷战后时期，都在努力避免将联盟扩大到那些短期内存在被攻击风险的国家。北约领导人也早就明白，接纳乌克兰意味着与俄罗斯发生战争（包括核战争）非常现实的可能性。而事实上，发生此类冲突的可能性及其破坏性后果是美国和其他北约成员国试图避免进一步卷入乌克兰战争的主要原因。这种紧张局势是显而易见的：几乎没有人认为北约今天应该为了乌克兰，去和俄罗斯开战，但许多人赞成向乌克兰承诺一条加入联盟的道路，并承诺在未来为了乌克兰而战。

我们不应该欢迎乌克兰加入北约，这是美国总统乔·拜登应该明确表示的态度。基辅对俄罗斯侵略的抵抗是英勇的，但最终各国都会做符合自身利益的事情。而这一次，乌克兰加入给北约带来的安全利益，与加入该联盟的风险相比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接纳乌克兰加入进北约将导致人们面临严峻的选择：要么与俄罗斯开战，造成毁灭性的后果，要么让步并贬低北约对整个联盟的安全保障。在维尔纽斯峰会及未来的日子里，北约领导人应该明智地承认这些事实并关闭接纳乌克兰的大门。

与俄罗斯的近距离接触

2008年在罗马尼亚举行的北约峰会上，美国总统布什游说格鲁吉亚和乌克兰加入北约，令所有人大吃一惊。据当时的一位政府官员说，这是布什作为总统的最后一次北约峰会，他想为自己的政治遗产“立下一座里程碑”。

包括德国和法国在内的一些欧洲成员国对这一想法犹豫不决，因为担心俄罗斯不可避免的反应，以及对联盟的影响。外交僵局产生了一个妥协结果，即北约宣布这些国家有一天会成为成员，但没有提供让它们成为成员的计划。然而，即使这一妥协也招致了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的强烈谴责。普京在布加勒斯特发言时说：

我们认为，在我国的边境上出现一个强大的军事集团，其成员部分受制于《华盛顿条约》第五条的约束，这是对我国安全的直接威胁。声称这一集团不是针对俄罗斯的说法是不够数的。国家安全从来不是基于承诺！

侵格俄军

四个月后，俄罗斯入侵格鲁吉亚，至今仍占领其部分领土。2014 年，俄罗斯吞并了克里米亚，拉开了2022年2月对乌克兰全面战争的序幕。俄罗斯的行为是凶残、非法且危险的。然而它强调了目前的核心问题：：尽管北约仍然正式致力于乌克兰（和格鲁吉亚）的加入，但北约进一步扩大到莫斯科认为对其国家安全至关重要的地区，这意味着与俄罗斯发生战争。

目的正确，手段错误

迄今为止，主张美国和北约进一步介入乌克兰战争的人士都未能说清楚，为什么美国的战略利益受到了威胁。拜登政府辩称，历史表明，正如总统本人所说的那样，“当独裁者不为他们的侵略行为付出代价时，他们就会制造出更多混乱，并进行更多侵略”。但俄罗斯已经为其侵略行为付出了巨大代价。乌军通过坚守阵地并击退俄罗斯军队，乌克兰大大地羞辱了普京。

普京在两年前还诋毁乌克兰为没有主权的国家，而今天的俄罗斯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才能重建其军队，才能达到普京发动战争时那种破旧的状态。ISW估计有超过10万名俄罗斯战士被杀或负伤，而最近由雇佣军首领叶夫根尼·普里戈津发起的兵变表明，这场战争可能会破坏普京在俄罗斯国内的政权稳定性。

美国对接纳乌克兰加入北约的兴趣就更不明确了，政策论述中存在着各种自相矛盾的论点。

一种观点认为，欧洲的稳定和安全需要基辅加入该联盟。按照这个逻辑，如果普京不阻止乌克兰，他就会扩大自己的目标，攻击北约成员国。

第二条推理重点是乌克兰本身，认为加入北约是保护该国免受俄罗斯侵害的唯一途径。人们还认为乌克兰通过打击和削弱联盟的对手，“赢得”了北约成员资格。这种观点认为，深化北约与乌克兰的合作将奖励其英雄主义的行为，并为防止俄罗斯再次发起进攻增加另一层威慑力。

这些说法可以理解，但却是完全错误的。一方面，乌克兰对俄罗斯好战行为的抵抗是高尚的，但高尚的行动甚至有效的自卫行为本身，并不能成为北约承担无限期安全承诺的高风险理由。更重要的是，今天的利害关系并不能证明乌克兰有理由加入北约。

一百多年来，美国在欧洲的目标一直是反霸权主义：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及冷战中，美国为阻止一个国家统治欧洲大陆而付出了高昂的代价。然而今天，即使俄罗斯以某种方式击败了基辅，也无法控制欧洲。如果俄罗斯一枪不发地吞并整个乌克兰，其国内生产总值也只是增长10%，仅比意大利多一点点。诚然，俄罗斯也将为自己赢得黑海第二个主要港口，但它仍然比北约欧洲成员国弱得多。就连罗伯特·卡根也承认：“普京征服乌克兰”不可能对“美国安全产生任何直接甚至遥远的影响” 。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俄罗斯并不打算也无法征服乌克兰。它的军事行动处在一种尴尬的表现中，战争证明俄罗斯军队的实力与苏联军队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认为俄罗斯可能对波兰构成严重威胁的想法已经够荒唐了，更不用说对法国或德国了。再加上美国的核武库和大西洋的海平面，华盛顿邀请乌克兰加入北约的收获是非常有限的。

即使乌克兰正如其外交部长德米特罗·库莱巴（Dmytro Kuleba）在《Foreign Affairs》中所言 ，“保卫北约的整个东翼，并与联盟成员分享其所学到的知识”，但目前还不清楚为什么它必须加入该联盟，才能让美国获得这些成果。

除非屈服于俄罗斯的统治——基辅已表明它不打算这样做——乌克兰的地理位置使其成为对抗俄罗斯的堡垒，无论其是否是北约成员。2022年2月以来的战事表明，乌克兰不需要加入北约，美国及其盟国就可以有效帮助其抵御俄罗斯的侵略。

未兑现的承诺

接纳乌克兰加入北约也会给该联盟带来问题，尤其是该联盟创始条约第5条中包含的安全保障。可以肯定的是，第五条只是正式承诺北约盟国将对一国的攻击视为对所有国家的攻击，并提供他们“认为必要”的援助。但在实践中，成员国将北约成员资格和与之相伴的第五条保证，视为美国代表其盟友发动战争的承诺。正如巴拉克·奥巴马总统2013年访问爱沙尼亚时所宣称的那样：

第五条说得很清楚：对一个国家的攻击就是对所有国家的攻击。因此如果在这样的时刻里，你再问“谁会来帮忙”的时候，你会知道答案的——北约联盟，包括美利坚合众国的武装部队。

或者正如拜登最近描述的承诺那样，第五条构成了“保卫北约每一寸领土的神圣誓言”。 这就是为什么乌克兰认为加入北约将有助于保护其免受未来来自俄罗斯的侵略。

向乌克兰提供此类保证的存在双重问题。首先，第五条的保证可能会使美国陷入与俄罗斯的直接冲突中。与最近加入该联盟的其他国家不同，乌克兰可能会继续在其境内与俄罗斯存在未解决的争端。

莫斯科和基辅不仅会在领土问题上存在竞争，而且战争引发的俄罗斯和乌克兰民族主义高涨也将限制外交空间。在这种情况下，不难想象，即使达成结束战斗的安排，两国关系也会进一步恶化。如果乌克兰加入北约，美国可能会被迫部署军队来保卫乌克兰，甚至威胁要为乌克兰使用核武器。美国政策制定者可能希望通过为基辅加入北约开辟道路，来阻止俄罗斯未来对乌克兰的侵略，但这样做确实有可能将美国卷入拜登所说的 "第三次世界大战 "的局面。

将第五条保护范围扩大到乌克兰也可能会损害其整体信誉。过去16个月来，拜登政府明确表示，它认为美国不值得在乌克兰争端中与俄罗斯直接对抗。许多有影响力的共和党政客——包括共和党总统竞选领跑者、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特别不愿意为乌克兰让美国人冒着生命危险。另一方面，从普京往下的俄罗斯政策制定者透露出，他们确实觉得值得为了乌克兰一战，即使要付出巨大代价。

在这种情况下，美国为乌克兰而战的承诺将受到质疑。俄罗斯很可能会亲身考验这一承诺，从而导致未来的危机。如果被要求参战，美国很可能会食言，从而让乌克兰陷入困境。如果美国在乌克兰受到攻击时退出，其他脆弱的北约盟国，如波罗的海国家，自然就会质疑美国军事力量支持下的北约安全承诺的力度，北约可能会面临真正的信誉危机。

一些支持乌克兰加入北约的人士认为，已经向基辅提供的武器、训练和外交支持足以满足北约第五条的规定，这意味着没有必要承诺或部署军事力量。如果第5条允许美国和其他盟国不为保护一个成员而开战，那么它就会把北约变成一个分级联盟，一些成员（如法国和德国）仍然相信华盛顿会使用武力来帮助他们，而其他成员则不确定。

这可能会引发联盟内部的斗争，因为成员们很难确定他们享有哪种等级的第五条保障。此外，提供这种更为有限的第五条保证，对乌克兰来说并不确定有什么帮助。毕竟由于乌克兰已经获得了北约成员资格的许多其他好处，只有未来美国和其他国家会通过第5条进行直接干预，才会给基辅带来威慑力量和政治价值。

付出代价

还有一个问题是保卫乌克兰的成本。北约已经在努力寻找履行联盟现有承诺，所需的常规部队和作战概念。乌克兰战争清楚地表明，现代常规军队之间的高强度冲突消耗了大量的资源。从这个角度来看，邀请乌克兰加入北约将加剧该联盟的承诺与其能力之间的差距。

当然，由于北约国家作为一个整体，比俄罗斯更富裕、技术更先进、人口更多，理论上可以通过积极的重整军备计划来填补这一差距。但北约欧洲成员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因为自冷战以来，它们对常规军事力量的投资不足。乌克兰本身是这一总体趋势的部分例外，但即使在这里，乌克兰令人钦佩的军事表现——正如泽连斯基、其他乌克兰领导人和外部分析人士所言承认——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美国及其伙伴提供的异常广泛范围和规模的军事援助。如果乌克兰加入该联盟，寻找资源来保卫乌克兰免遭核战争的负担，可能会不成比例地落在美国身上。

在华盛顿已经面临国内和亚洲严峻的资源需求之际，它有可能被逼到墙角：随着乌克兰加入北约，华盛顿将需要从其他优先事项中转移大量资源，其中一些可以说比乌克兰更为重要，或者接受在一个急剧扩大的东部战线上增加的风险。无论哪种情况，当其他地方需要美国的时间、注意力和资源时，美国都将承受巨大的成本和负担。

最后，由于为乌克兰提供进入北约的途径给莫斯科带来了刺激，这些政治成本可能会激增。俄罗斯已经表现出愿意就乌克兰未来的战略方向而战，但美国和其他国家却没有。莫斯科知道这一点。

悲剧性的一点在于，为乌克兰提供加入北约的途径，可能会让俄罗斯有理由尽可能长时间地继续对乌克兰发动战争，以避免创造条件，让乌克兰开始走上加入北约的道路。从这个意义上说，加入联盟的邀请会延长当前的流血事件，并降低任何外交解决方案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如果当前的局势缓解，并且乌克兰开始了入盟进程，莫斯科将被鼓励再次出手，以阻止这一进程的完成。除非北约能够通过某种既成事实接纳乌克兰——考虑到该联盟对一致和共识的要求，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否则长期成员国资格计划将使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可能性变得更大，而不是更小。无论哪种情况，保卫乌克兰的成本都会上升。

乌克兰希望加入北约是可以理解的，一个遭受强大邻国欺凌和侵略的国家，寻求外部势力的保护是完全合情合理的。尽管如此，国家战略就是做出选择，而美国今天的选择是严峻的。

在冷战后的大部分时间里，美国可以以相对较低的成本和风险扩大其对国际的承诺。如今这些情况已经不复存在了。由于国内财政压力、其在亚太的地位受到严重挑战，以及局势升级的可能和对莫斯科的信誉受到侵蚀，将乌克兰排除在北约之外只是符合美国利益的行为。美国应该接受的是，现在是关闭北约对乌克兰的大门的时候了，而不是做出一个问题重重的承诺，这个承诺只会带来巨大的风险，但几乎没有任何回报。

作者简介：

贾斯汀·洛根（Justin Logan）是卡托研究所国防和外交政策研究部主任。

约书亚·希弗里森 (Joshua Shifrinson) 是马里兰大学公共政策学院的副教授，也是卡托研究所的非常驻高级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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